冥公子并非姓冥。
骷髅人说,他在阎王井底待得太久,名字之类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但既然不是个活人,所以取个意,旁人可以叫他冥公子。
被冥公子放在我面前的那样东西是块石子。
普普通通一块鹅卵石,白色,细小,隐隐有着水波样的石纹,形状看起来则像枚牙齿。
把它拿起时,我小心翼翼朝自己身后看了两眼,不知道他刚才那一瞥究竟是在看着什么,因为我身后空空,并没什么异样的东西。只是他的眼神未免叫人心里忐忑,又是在这样一种诡异的状况下,怎不叫人要多留几个心眼。
之后将石子塞进衣兜,我朝门外走了出去。
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真的要听冥公子的话,去楼上那户人家问问关于他们家孩子的事。
可能是虽然来这里住了一年多,这家的两口子是我为数不多碰过面、且说过话的邻居吧。虽然那是半年前的事了,依稀记得是很朴实的一对小夫妻,住在我家楼上502,男的和气女的腼腆,在楼下打照面时硬塞了袋可颂坊的面包给我,说是家里有孩子天天哭闹,所以在挨家给每户邻居打招呼。
因此尽管每天都有那么一小段时间被他们家孩子的哭声所困扰,从来也没当回事,不知不觉这么多时间过去,直到现在这个自称冥公子的骷髅人出现,才发觉,原来这一家竟还暗藏着这么一档子被人疏忽的怪事。
除此之外,旁的也就没再多想,因为越想我心里会越不舒服。
先是丘梅姐,再是老张,现在自己竟也突然间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所以别人家的孩子还那么小,我就不要随随便便下什么结论了吧,也许半年不见,这家又多添了个孩子也说不定。
就这样一边琢磨,一边踩着梯阶上到五楼,转过弯正要继续往走廊里走,却看到楼道正中间立着扇大铁门。
门将一条走道里的两户人家分隔了开来,把502那间屋锁在了黑幽幽的铁门里面。铁门上贴着两张大红画纸,原以为是过年至今没被撕掉的年帖,走近一看,原来是钟馗和关羽像。两个面色严肃的门神分立左右,器宇轩昂地守着门上那道铁将军,下方则挂着很多大小各异的铃铛。
铃铛没有铛垂,所以长期以来从没听见过一丁点声音,顶部用红绳系着,却并不是系在铁门上,而是远远地同502的门把手系在一起,乍一看真是有些奇怪,不像装饰也不像是防盗工具,着实看不明白这些东西这么摆到底是有什么意义。
奇怪归奇怪,但因着满肚子的心事,我也没多想,抬高手按了铁门上的电铃,虽然没听见有电铃声从门里传出,但不出片刻里头那扇门咔的声被推开,从门里探出男主人那半张白皙的脸:“找谁?”
随即认出是我,他从里头迎了出来,一边朝我招了招手示意稍等片刻,一边摸索着将栓在门上那些红绳一一解开,随后走到铁门边,将那扇沉重的大门慢慢拉了开来:“是402啊,好久不见,有啥事么?”
简单一番寻常的应酬话,从他口中和气问出,倒叫我突然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回答。
难道跟他说,是因为听见他家孩子整整一年多哭起来的声音都像婴儿,所以特意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的?
这么一来,未免立刻意识到自己上来得过于唐突,还好脑子及时反应过来,我笑了笑回答:“今晚邀了些朋友在家,刚发现少了几张凳子,别家不熟没好意思去敲门,想问问大哥您家里有多余的凳子能借我用用么?”
“哦,借凳子啊,有有,两张够么?”
“够了。”
“那你等着,我进去拿。”
“我来帮您一起拿吧,正好去看看你家小宝宝,刚听见他在哭呢,是不是睡不着?”
问完,不知是不是我有些多心,我见他眼里闪过一丝迟疑。
但片刻仍是点了点头,将铁门开大了些,一边招呼我进去,一边对着屋里叫了声:“阿芳,楼下402来借凳子,你把不要的东西挪开些让人好走路。”
说完把半掩着的门推了开来,带着我走进屋。
刚进门我不由愣了愣,因为他们家看上去真乱,好像在准备搬家似的,到处堆着了一袋袋一箱箱瓶瓶罐罐的生活用品。
见我面露诧异,从里屋迎出来的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边将手里一团被子轻轻拢了拢,一边将身旁箱子往旁处用力推了推开,腾出底下那张凳子:“别介意哈妹子,这些天在大扫除呢,东西都乱丢乱放的,你还好走吧?”
“好走。”我小心翼翼跨过杂物走到她身旁,正要作势去搬那张空出的凳子,才发觉她手里那团被子原来是个襁褓。
襁褓里一个小小的孩子在里头静静躺着,小得真跟只大老鼠一样,圆鼓鼓的脸泛着隐隐的黄,看上去应该出生才一两个月的样子,面上的黄疸都还没退干净。“呀,姐……”见状我不由凑了过去,一边小心逗弄了几下婴儿,一边笑嘻嘻问女人:“恭喜啦,一阵子没见又添二宝了。”
女人闻言笑笑。
不知怎的笑得似乎有些僵硬,并抬头朝男人看了一眼。
于是男人立刻走过来拍了拍我,并将他手中那只凳子递给了我。接过时我回头看了他一眼,虽然脸上依旧很和气,但明显能感觉到对方在下逐客令,所以我没再多说什么,况且想了解的也已了解,便提着他给我的凳子又低头抓起女人身旁那一只,向他们道了谢后转身准备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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