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2)
“哟呵,红日我一觉睡醒,您这个死了六万年的真神就披着后池的皮大喇喇的出现在瞭望山,旁边还有主人的分身陪着,当时我就想……”红日难为情的揉揉鼻子,憨笑道:“若是您这个连灰渣子都不剩的人也可以回来,那这世上就没什么事值得再挂心了,我们神族的寿命亘古悠长,只要信念不灭,总会有心想事成的一日。”“神君,您的奇迹是主人换来的,既然如此,为了他,您怎么就不去试一试呢?”红日施施然说完最后一句,拍拍屁股腾云而去,只留下上古孤零零的蹲在岩石旁。试试,怎么试?当年她只是魂魄散于三界,白玦如今才是真的连渣子都不剩!上古恨恨嘟囔一句,垂下了肩。红日说得一点都没错,她不敢试,她怕就算试过了白玦也不会回来,到那时,就连等待也会变成奢望和折磨。不知道如何抉择,上古靠在岩石上,抱着镇魂塔缩成一团,眼一点点沉寂湮没下去。渊岭沼泽外冷风飒飒,四肢有冻僵的势头,上古想着她怎么也是个真神,如此落魄着实丢脸,不甘不愿的挪了挪胳膊,却不想手中握着的石链一不留神掉进了怀里的镇魂塔。
清脆声响,镇魂塔内火焰骤起,上古感觉到刚才还剩个囫囵尚能跳着的心脏顿时停了下来,甚至还能听到自己血液沸腾倒流的轰塌感,她哆嗦着嘴,手忙脚乱伸手朝镇魂塔里探去。镇魂塔是混沌之力所铸,能融化世间任何神器,何况一方石链?白玦已经不在了,难道连他的念想都留不下来?从小蛟龙的碧盒旁摸到石链,上古舒了口气,脸上恢复了些许红润,忐忐忑忑拿出手,正准备看看这九死一生的石链是否健全时,目光却凝在了当下。石链上墨色的外衣已渐渐褪色,露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小字来。‘上古……’短短两个字,熟悉的字迹,却仿佛带着千般纠缠的余韵和未了的无奈。上古揉揉眼,不知想到什么,急忙将自己手腕处的石链摘下来,银色的炙火自掌心燃起,将石链包裹其中,墨黑的外色逐渐脱落。上古屏住呼吸,眼一点点睁大,到最后,瞳孔深处竟现出了血红的色泽来。一字一句,上古嘴唇动了动,音落耳中,心底茫然一片。‘我是……白玦。’全身上下一寸寸止不住颤抖,眼泪无声无息自瞳中悄然滑下,落在掌心处交缠的一对石链上,灼热刺痛。
上古抬首,透过朦雾的眼望向渊岭沼泽深处白玦烟消云散的地方,突然间,毫无预兆的嚎啕大哭,四肢百骸里是从未有过的撕心裂肺和茫然无措。上古,我是白玦。你最后留给我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话。这些年,你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的?六万年前的清池宫,你对着懵懂的后池,最想说的,最想教的,是不是终究只是这一句?我是上古,你是白玦。不是柏玄,不是清穆,不是这世间任何一人,只是那个在桃渊林默默守望十三万载、说‘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白玦。我以为你足够决绝心狠,到最后才发现……这六万年,连一个可以告诉我你是谁的机会,我都不曾给过。我负你何止十三万载,欠你又何止三世?这一辈子,我对得起漫天诸神,对得起九州八荒万物生灵,对得起撒手而去的父神擎天,惟独只单单一个你,即便我记上千载万载,都还不清。白玦,我该如何做?我从未如此时一般笃定——六万年前,我就该在祭台上死去。荒芜的风景在视线里渐渐模糊,上古垂眼,收好镇魂塔,将手中石链一左一右系于腕上,突然起身驾云朝上古界门而去。白玦,若你不信天命,我便陪你赌最后一次,可好?半日后,上古界,乾坤台。
消瘦的身影着一身破烂布衣跪在乾坤台中央。那人面容苍白,瞳中神色却极为坚定,她定定的凝视着乾坤台边缘方尺大小的元神池,唇角抿成坚韧的弧度。苍穹下,笔直的身躯定格在浩瀚广裘的上古界中,凛冽刚强,似和天地化为亘古。“炙阳,你说……会有希望吗?”摘星阁上,天启望了一眼乾坤台,回头道。“不知道,但元神池是最后的机会,上古能这么快想通,也是件好事。”天启点头,元神池是上古界真神诞生的源泉之处,百万年来也不过才出了四个,他司职真火,炙阳司职大地,白玦司职四海,上古司职万灵。各为其责,又互相制衡。按天地规则,凡遇真神陨落,由混沌之神敬告苍天开启元神池后,再推一千年便会有新的真神诞生以替代陨落之神的职责。“可重新诞生的四海司执者极难是白玦,你应该知晓,擎天柱上属于他的封号已经完全消失,如果连这次机会也失去,新的真神诞生后,白玦再不会有重临世间的可能。”若不是如此,上古也不会拖到今日才回上古界开启元神池。“那也总好过如今,她一个人后悔自责皆是无用,不如赌一赌。
”“赌?”天启一愣:“赌什么?”“凡间百姓若遇坎坷离合会求神拜佛,若是我们神呢?”炙阳平日里庄严的眉角带了丝古怪,望向乾坤台神色悠悠。“你是说……”天启挑眉:“以上古一心敬崇那位的性子,她会如此做?”所以才说她想通了啊,炙阳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件事还真是只有上古能做,换了其他人,恐怕此时早已被天地雷罚给劈没了。能打破三界律条又不受诸天之罚的,世间毕竟只有早已化为虚无的那位。这次说好听了是上古希上天感念白玦之功,说难听了……便是一个女儿死乞白赖的逼父亲把女婿给还回来。祖神擎天在世间若有挂念或亏欠,必只有上古一人。只是,千年后在元神池中诞生的是否是白玦,谁都不会知晓。“若是祖神不答应,上古恐怕会一直跪下去,其实他们二人都是一般的性子。”天启叹了口气,终是释怀一笑,对炙阳道:“听说小阿启在大泽山惹了不少麻烦,我下界一趟,上古界就交给你了。”炙阳知他想避开,点头算是接下了这桩苦差事,只是在天启驾云的时候对着空中遥遥道:“若是想开了便早些回来,别错过了一千年后新神诞生之日。”绛紫的身影摆摆手算是应答,到底也没有再转过身看乾坤台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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