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已经有了冬天的味道。
清晨的子午岭，显得很是清冷。
呼出气息里，都已经有了明显的白色雾气了，草尖儿和落叶上，已经有了清晰可见的霜花，像是长了白毛儿。
林间树木稀疏的空地上，有云气浮动，一团团、一片片的。
美则美矣，但身处其中却又湿又冷，远没有看起来那么美好就是了。
孙少平从山顶下来时，禾禾还没有起来，整个营地里，也只有早起的大老王在给大家准备早餐。
“王师傅，早饭吃什么？”
“疙瘩汤！用熬制的肉汤做的，加上咱子午岭的黑木耳和青蒜苗，绝对是山下难吃到的好味……”
大老王又开始吹嘘他的手艺……唉！
老秦走过之后，孙少平又在山里待了有三天。
看着他们有条不紊的各种采样儿、制作标本，观察并记录环境数据，时不时出那么一两个主意，倒也自得其乐。
但这天早饭时接了一个电话，打断了原本的安排。
“怎么，出事了？”
见放下电话后孙少平神色不对，禾禾有些关心的问。
“嗯，晓霞这次带队去冀省，出了一点事情，禾禾，我要去处理一下。”
禾禾有些紧张，“要紧么？”
“正源安保的人护着晓霞出来了，但虾说有两个记者被困在了那里，平京已经去人了，我也要回去看看。”
“那你快去……”
孙少平心情有些不好，倒不是事情不好办，而是不理解。
虾说努力了有十几年，可以说凭一己之力改变了食品加工行业的导向。
在这样的情势下，竟然还有人敢顶风作案。
那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皮革水解物，就是将皮革用化学方法水解后产生的皮革水解蛋白，人们给它起了一个通俗的名字——蛋白精。
是不是很熟悉？
虾说创刊时发起的那场仗，目标就是糖精，都是“精”，一个用于代糖，一个用于代蛋白。
虾说有一个秘密途径，可以监控到国内添加剂在各地的销量。
当了解到重点监控的蛋白精在冀省销量异常后，虾说派出了记者队伍，直接去当地进行实地调研摸底。
田晓霞听到消息，也兴致勃勃的参与了进去，之前打电话时，还说要抓一条大鱼杀来着。
如今果然被她抓到了。
当地人反应也很快。
幸亏孙少平在她身边另有布置，除了随行保镖外，还有另一套安保体系。
否则，田晓霞怕是要吃点苦头了。
跟禾禾和科考队的人告别，孙少平下了子午岭。
正走在山道上，人突然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在黄原省城了。
最新消息已经来了。
在这个时间节点，已经很少有人或者组织可以正面阻挡正源的力量了。
平京的人还没有到地方，虾说的人就自由了。
只是对方提出一个条件，希望看在国内奶业的份上，放他们一马。
企业要考虑生存盈利，官员要考虑政绩，政府要考虑地方税收，上面可能还要考虑经济环境的稳定……
甚至那些往工厂里供应牛奶的奶农也请求给一条活路……
各人都有各人的诉求。
站在各自的立场上，好像都有正当理由，好像都没有错。
同样的，虾说也有自己的诉求——
虾说大实话。
虾说只管事实，只要把事实展现于人前，他的使命就完成了。
这种关于添加剂的事，虾说一向是穷追猛打，不搞死搞臭是不会收手的。
对方的条件当然不会答应。
这种用于有机树脂阻燃剂和甲醛清洁剂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奶粉中呢？
这就要从奶粉的加工工艺说起了。
奶粉是液体原料奶经过干燥处理和加工后获得。牛奶中蛋白质是最重要和最有营养的成分，所以控制生鲜奶的质量，就是保证奶粉质量的关键。
通常判断牛奶好坏的一个重要标准就是牛奶中是否含有适量的蛋白质。
蛋白质含量的测定非常简单。
那就是将样品先用盐酸溶解，然后再进行沉淀过滤，把滤液离心处理，收集上清液，在离心管中滴加氨水使其与蛋白形成沉淀物并静置即可。
因为蛋白质的含氮量是固定的。
所以，通过测量原料奶中的氮含量，可以转化牛奶中的蛋白质含量。
含氮量等于蛋白量。
问题在于，这时原料奶中的氮含量主要是通过“开尔文法“来检测的。
虽然简单、准确，但有一个缺点。
那就是——无法判断牛奶中是否含有奶粉以外的其它含氮。
这就留下了可操作空间。
一开始，有人添加尿素。
因为尿素含氮超过40%，添加后效果很明显，果然检测不出来。
但尿素本身气味难闻，很容易被发现，所以他们开始寻找新的添加物。
做事就怕有心人，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蛋白精，不但含氮量更高，最妙还是无臭的，关键还便宜。
添加了蛋白精的牛奶，蛋白质含量超标到甚至还成了检测标准下的“优质奶”，即使在原料奶中加入一些水，这些牛奶仍然符合标准要求。
于是乎新技术成熟了。
那么，这些牛奶怎么进入这家工厂的呢？
虾说的简报上，整个过程被清晰的勾勒了出来。
如今，北省完达山、蒙省草原、宁省，包括巴音布鲁克草原……国内的优质奶源基地基本都掌握在正源手中。
这家工厂没有自己的大型奶牛养殖场，他们很聪明的另辟蹊径，采用“公司＋农户”模式，把牛分给农民。农民随后通过供应原料奶抵消买牛的钱，从而化整为零建立了自己的补充奶源。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在虾说的简报里，直接点出了其中的逻辑。
乳制品市场迅速扩大，企业对原料奶的需求不断增加，在抢购原料奶量的过程中，就萝卜快了不洗泥了。
毕竟，便宜嘛！
便宜，在任何时代，始终都是一个大杀器。
价廉如果再物美，那就更好了。
在一个竞争激烈的行业里，企业把精力放在了如何提高产品质量上，是正常而且必须的思维。
只是，对于“高品质”的理解，不同企业有不同的认知罢了。比如这家企业就认为，检测合格的那就是合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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