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一,新的一月开始的第一天。
今日涿州城有事发生。
昨日县丞张榜告民,官差敲着锣挨家挨户的踹门说明日要交粮。
今日一早,百姓们便至县衙处,在县衙如城堡一样的高墙之前,张榜处,贴着一张告示,告示上有县丞大印在上。
百姓们纵然已经知道要交粮,却还怀着一丝不交粮的希望,聚集在告示下,拥挤着探头张望。
人群中,有一个小商贩模样肩上搭着褡裢的人,看着告示上的字,结结巴巴的念到。
“为……为讨黄巾,各……各家征粮,每户一人交粮三斗,违令者,刑处。”
令不长,言简意赅。
百姓听说让按人头一人得交三斗粮,百姓叫苦连天。
正此时,县衙处,城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声锣响,穿着官衣的县丞走了出来,先虚伪的朝众多百姓施了一礼。
然后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只说若不把黄巾剿清,如何能安心过活。
百姓熟练的呼啦一片跪倒一片,求天告地的,恳求县丞体恤父老难处,少收两斗。
县丞面带笑意,一开始还能装的住,但百姓乱哄哄的告饶声丝毫未有停下的意思。
县丞见此情形,见的多了,早免疫了,不胜其烦,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城中大户也缴粮,你等刁民如何不交?胆敢少一斤粮,饶不得你等!”说完,只留下收粮官,县丞拂袖而去。
收粮官吏十几人,有人抬案,有人抱着大称,提着框子,还有人抱着一堆麻袋就准备收粮。
县丞那狗玩意儿走了,上一刻跪着哭天喊地的百姓,这下全起来了,跪的有多熟练,一骨碌爬起来一拍膝盖就有多熟练。
一眼扫去,嗷嗷哭的百姓,竟无一人脸上有泪。
听县丞方才说,大户也交粮,百姓交头接耳的交谈着,七嘴八舌。
“交粮,人介能交多(duo,四声。音同剁,中原方言,duo就是多少的意思。)?大头还不落咱们头上!”
百姓愤愤不平。
正说话间,啪的一声鞭子响。
“让让!”
后边传来一声厉喝。
百姓回头看去,便见是城中大户,粮商赵二家的管家,牵着牛,拉着满车粮食来了。
后边还跟着许多车,拉着许多粮。
此时,粮官刚把矮几城门当口放好,赶忙点头哈腰的跑过来,跟赵二家管家打招呼。
赵二管家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人,此人背着手,手里鞭子背在身后,挺着肚子,头昂着,鼻孔看人,目光左右扫了一圈,眼神极不屑,“我赵家交粮千石,以助讨贼!”
管家高声喊到。
千石!
百姓闻言,轰然炸开了锅,忙就目光朝后看,看牛车拉的粮。
一辆,两粮,三辆……
粮车二十几辆,车车拉满了粮。
百姓何曾见大户纳如此多的粮,皆是面有惊讶,以及深深地怀疑。
莫不是中间有诈?这些粮食袋子里,都是石头?
不止一个百姓这么想着。
粮商赵二家的管家见惊住了这些泥腿子,哼了一声,“卸车!”
便让下人卸车。
下人听令,便开始把粮车上的粮卸下。
一袋一袋粮食扛到城门前,就地堆着,粮官便招呼下属,“制称!”
众目睽睽之下,百姓围观之中,赵二家交的的粮,一袋子一袋子倒入粮围子之中,众目所见,是黄澄澄的麦子还有黍子。
杂役们扛着木杠,一大筐一大筐的称粮。
前边的,一袋子一袋子粮,都是真的粮食,到后边,依然竟也都是粮食。
赵二家交的千石粮称完,时间已到上半午了。
百姓众目所见,赵二家真的交了千石粮,粮多的一袋子一袋子堆起来,能堆城墙那么高。
百姓疑虑已去大半。
何曾见大户如此出血,此次当真是县丞挑头,发大军去打黄巾去的。
赵家之后,私盐贩子李家,也交粮七百石,皮货商石家粮三百石,余下各个家中多田的大户,都下血本一样,拉来众多的粮食。
百姓们渐渐都离开了,回家赶紧把粮从缸里倒出来,看够不够斗数,不够看去借点粮,已五月,新粮快下来了,咬咬牙就是。
依然有谨慎的百姓,守着守到午时,守到下午,到最后,看到所有来交粮的大户都拉着哗哗的粮食来交,连最机智的百姓,也不疑有他了。
交粮慌里慌张的,早点交完,早点安生。
满城百姓,全都忙碌起来。
可怜百姓家中本就不多的粮,在县丞这一声令下之后,或挑或背,交粮的队伍,排了一条街未能排完。
一切顺当,正如县丞算计。
县衙之内,官仓之中,粮食入库,本来几乎快空了的粮仓之中,粮食一袋袋运进来快速堆起,看架势,能堆半仓不止。
一想到有多少粮要成自己的了,县丞心情大好。
作为涿州豪强,张飞家自然也交粮。
张飞庄园在城外,下午,张飞带着一队粮车,拉五百石粮入城。
和粮车一同入城的,还有历经两战的乡勇五百。
百姓见到,城上守城老卒见到,只当是押送粮食的。
城上老卒还和刘备打招呼,看到为首的一辆高高的粮车上,坐着抠脚抬头上看的一个小少年,老卒还多看了这娃娃两眼。
无人注意,乡勇入城之后,不声不息,直接朝张飞家去了。
张飞家房子一大片,几百人进去,有的地方躲着。
交粮如火如荼。
而古代的行政效率,着实低下了一些。
粮官只十几个人,从早上忙到下午,要交粮的队伍依然老长。
李孟羲悄悄过去,混在人群中看了许久,仔细观察着交粮的细节,他看到,粮官把百姓交粮的数目,一一写在单独的散开的竹片之上的。
写完一个,随手便丢入筐中。
筐中竹片已三分之一满。
此便为粮薄。
李孟羲一寻思,摸着下巴,歪头一想,粮薄得想办法弄到手。
看今日无法把粮收完,白兴奋了昨天一天。
李孟羲又悄悄至一旁贴告示的地方。
告示是一张很毛糙的大纸,纸泛黄发灰,上边写着古朴的隶书,字李孟羲倒是认识一些。
先前所思的借令之计,这告示之上,李孟羲便看到了告示右下角,一块朱红色的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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