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肖邦第一次来拜访李斯特后, 两位音乐家就像钢琴上的黑键与白键一样,彼此间迅速地成为了密不可分的好友。
他们在音乐上是那么契合。一个拥有表现一切的演奏技巧,一个拥有绮丽梦幻的无穷乐思;一个有着对钢琴绝对的掌控力,一个能在钢琴上变幻万千情绪。他们是天才般的人物,还都处于同样青葱的风华年纪, 无论在音乐还是私交上, 成为挚友绝不是什么偶然的稀奇的事。
现在两个人的晨间练习已经逐渐转变成了三个人的音乐时光,虽然不是每一天都会有肖邦清澈的钢琴声加入,但现在李斯特家中已经渐渐有了他的痕迹了。
比如那架埃拉尔钢琴, 除却授课使用, 最频繁的演奏者已经变成了肖邦;再比如客厅里的饮水杯,已经习惯性地会摆上三个;再再比如琴房里的乐谱收纳柜, 已经摆上了肖邦所有出版过的曲子, 写字台上也开始有了他的手稿……
现在他们三人已经习惯了彼此的存在,虽然偶尔落单会稍微有些孤独感,但他们已经在学着避免这种状况了。一起演奏音乐,一起修改乐谱,一起谈天说地,这个冬天的冰天雪地他们却过成了春意盎然。
“夏洛琳,你真不随我一起去吗?”
今天没有钢琴课安排的李斯特邀请着夏洛琳一起去肖邦家。
最近巴黎落了很厚的雪, 考虑到室外的天寒加上肖邦有些虚弱的身体,体贴的两位朋友近期的练习与研讨都是去的他那儿。
“不了, 弗朗茨。今天我留在家里, 有点东西需要整理。”
她很平静地回绝了他。
“那行吧。外面雪很大, 去奥罗歇记得一定穿好斗篷。”
“好的,你也记得围好围巾。”
把钢琴家送出家门,小提琴家来到琴室。她站在窗前目送他上了马车,直到那辆车消失在她的视线。
夏洛琳在写字台前坐下。这张桌子最近是两位音乐家笔墨交锋的战场,他们在这里交换自己的音乐理念。她抽出一张信纸铺开,从怀中掏出一支钢笔。
琴盒里原本装着三支钢笔,其中一支平尖的长款黑色钢笔送给了李斯特,剩下的是一支同样的白色钢笔和一支短款的银色细尖钢笔。
平尖可以写出漂亮的英文字体,拿来记谱也很方便。
白色的钢笔经由她的手,在微黄的纸张上留下蓝色的清秀字体。夏洛琳细细斟酌着下笔,这张并不算长的信纸,她却足足写了好几个钟头。
等到最后一个词句写完,她签上自己的名字,便有些如释重负地靠在椅背上,心中积压的那块石头似乎被挪开了。
有个沉重的秘密压在心头,日积月累后的确会给人无形中增添察觉不到的负担。即使只是以书写的形式曝露在纸上,她内心也觉得轻松了很多。
大概是因为,有了个可以信赖的人分享这说不出口的秘密了吧。
自第四次会面后,夏洛琳一直在思考要不要把“藏在音乐里的说话”讲给肖邦听。她的犹豫和挣扎全然被他一切如常的对待化解。他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仿佛在钢琴上弹出的那一小段纯属小提琴家的梦境。
这样的肖邦,轻易地得到了她最珍贵的信任。
弗里德里克,我把秘密讲给你听,你准备好了吗。
今天晚餐后,肖邦送走了李斯特。好友的离去让这间原本热闹的房间重归宁静。他想起这位匈牙利人爽朗热情的性子,就和他的音乐一样,充满着激情和入侵性,愉悦的笑容浮现在脸上。
这是一位和自己内在相似,性格相反的年轻人,所以才会和自己出奇的合拍。
等等,这种苍老的口吻是怎么回事,明明自己也就比那个高个儿的钢琴家大一岁而已。
果然和同龄人在一起比和那些贵族们虚与委蛇要快乐得多。
可惜了,今天夏洛琳没有来,听不到那把漂亮的小提琴了,不然今天能够更完美一些。
肖邦来到门边的柜台上,这里摆着今天寄到的几封信。他把信件拢到手里,提着一根精致的烛台来到普雷耶尔钢琴上。
他习惯在钢琴上处理一切和纸张有关的事物,在这架钢琴上摆着墨水瓶、羽毛笔和曲谱纸,就连烛台都被他搁置在琴上。比起专门的写字桌,他更喜欢就在自己的琴上阅读和创作。
拆了几封信,都是在巴黎的波兰朋友询问他近况的普通问候信。但这些已不常见的波兰语让他倍感舒心与亲切,他决定收起来明天清晨再读一遍,然后给他们回信。
眼下这封就正式多了,信封上影印的正是这架钢琴的厂商标志。他迅速翻过来,看到火漆上浮华的巴洛克字母“P”后,心脏就开始不受控制了。起开信封,上面的法语字句让他惊叹——卡米尔·普雷耶尔,他真想现在就出现在这位好友面前,给他一个用力的、欣喜如狂的拥抱!
他想立即写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认识的每一个人!
在他伸手去拿羽毛笔的时候,最后一封信映入他的眼帘:平白无奇的信封上除了蓝色的“Chopina”就什么也没有了,背后的火漆甚至连个人身份的章都没有盖。说它是寄来的,或许更像是被人悄悄投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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