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孟正宇过了殿试,孟赉每每想到最小最别扭的儿子也出息了,有着落了,心中喜得无可无不可,虽竭力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嘴角的笑意却是掩也掩不住。这晚他安坐家中,怀中抱着好姐儿,不时叮嘱在地上跑着玩耍的英哥儿和华哥儿“慢着点儿”“别摔着”,对面的钟氏滔滔不绝在讲着什么,他却没大在意。
“老爷,您说我做得对不对啊?”难得孟赉这么有闲情逸致,钟氏满心喜悦。她讲完自己的丰功伟绩,见孟赉不说话,探过头来追问。
孟赉才意识到钟氏在跟他说话,“怎么了?”他温和问道。钟氏嗔道“我说半天了,敢情您都没听呀。”高高兴兴又说了一遍。
孟赉半晌才弄明白钟氏做了什么。楞了会儿神,他吩咐奶娘抱走孙女、孙子,细细问钟氏详情。钟氏很是得意,笔直的坐着,身姿端庄,“侯府的当家主母,哪能小家子气的嫉妒不容人,我已命人去训示过了,五丫头是个好孩子,知错必定能改。”
悠然大着肚子,正是劳心劳神的时候,这当儿她过去添堵,添乱,还洋洋自得一副“我是好嫡母”的样子,孟赉盯住钟氏,怒气一点一点升腾。
钟氏觉察到丈夫神色不善,忙问道,“老爷,您怎么了?您别生气啊。”自己说错什么了?可教导庶女宽容大度恪守妇道,本是嫡母份内的事啊。
孟赉沉默片刻,轻轻笑道“我没怎么,一点事没有。”本来是生气的,但是,钟氏这样的人,跟她生气有什么用?徒然气坏自己,“我不生气。我闺女说了,不许我多喝酒,不许我劳累,不许我生气。”
悠然自从知道孟赉有“孟家男人活不过六十”的忧虑,已命人从泰安老家抄来了孟老太爷及其父、祖父,老年病重时的各种记录,这三人的症状全都是腹部闷胀,恶心、呕吐,食欲明显减退,右上腹隐痛,乏力、消瘦,大夫的诊断全是肝脏受损,肝病多由饮酒、劳累、生气、饮食不当引起,悠然已跟孟赉说过八遍:酒不能多喝,气不能生,不能太劳累。还列了一个食谱出来,油炸、烧烤、辛辣、生冷之物,不许吃。
孟赉表面上板着脸“小孩子家家的,管起大人了?还这般啰嗦。”心里却很受用:到底是闺女跟爹娘贴心。
“我早就说过,悠儿的事,不劳你费心。”孟赉旧话重提,“如今我还是这句话。只盼你莫再生事。”
钟氏涨红了脸,“她是老爷的闺女,难道不是我闺女?说起来只有我才是她名正言顺的母亲!我还不能管她了?”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孟赉温和的声音吟诵《蓼莪》,“太太可知道怎样才叫做母亲?疼爱孩儿,抚养孩儿,教导孩儿,这方是母亲。”
你不高兴时把庶女扔一边不管不问,高兴了使人去乱管乱问,算什么。
钟氏气咻咻扭过头,不说话。孟赉用冷漠的目光看了她一会儿,温和说道“太太要记下了,我悠儿已经长大成人,她为人处事极有分寸,她的事,不劳太太费心。”
钟氏想赌气不理,却又不敢,只好胡乱点了点头。孟赉声音温和又坚定,“太太可记下了?”钟氏低声道“记下了。”
见孟赉抬脚要走,钟氏忙上前抓住他,“老爷不去书房了罢,我一个人害怕。”一个人睡,屋里再怎么香,再怎么暖,身子也是冷的。
孟赉很是无奈,“公务繁多,没法子。”见钟氏有悻悻之色,微笑道“我倒是想辞官不做,那时便无事了。”
钟氏呆了呆,辞官不做?那怎能成,他如今是正三品官员,自己迟早有一日能做“夫人”,若他辞了官,自己怎生出门交际应酬?有谁会理会一个丈夫没官职的女人?
孟赉再走,钟氏便没再开口挽留,由得孟赉施施然去了。
孟赉到了书房,安安静静思想起近日朝堂形势:西北有旱灾,西南苗人作乱;中原匪患;浙东倭寇;本来已是不安宁得狠,贵州副总兵马厚梁突然上了份折子,提议重设大都督府。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折子一出,举朝哗然。本朝只在太祖初期设立过大都督府,由大都督总摄中外军事。后来太祖改大都督府为五军都督府,分了军权,自此,少有武将能对朝廷形成威胁。
这马厚梁,也是身经百战的常胜将军,他曾跟随阮大猷打过羌人,跟随俞声打过北戎,跟随钟元打过苗人,也跟随张并打过鞑靼。每次出征,作战都很勇猛,每每杀敌无数。
这折子一出,皇帝虽不动声色,但看阮大猷、俞声、钟元、张并等人的目光,多了份审慎。
本朝一向是重文轻武,只要不打仗,武将在朝堂上闹不出什么来。这马厚梁,究竟是出于什么意图,上这么份折子?对张并会不会有什么防碍?孟赉思虑再三,不得要领,只得吹熄灯火,睡下了。
张并、悠然夫妻,仿佛生活在世外桃园一般,不理世事,晚晚腻在一起,张并絮絮跟妻子、肚子里的宝宝说话,他的故事越讲越好了。
“宝宝爱听呢,你看,他本来乱蹬乱踢的,你讲完故事,他安静了。”悠然笑咪咪,夸奖张并。见他面有得色,又加上一句“我也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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